最近沒事在複習金庸,順便把古龍作品補一補。武俠小說就如同西方奇幻小說,是一個虛幻的世界,但這個世界在腦中成型後又覺得理所當然。這是個能讓人想像力隨意發揮的世界,所以好看勝過多數寫實小說。

金庸古龍在武俠小說裡是絕無僅有的最佳兩人,要再數下去勉強加一個梁羽生吧。但梁羽生的架構雖類似金庸,故事性與人物深度卻遠遠不足。詩詞歷史引用太多,武俠小說變成像歷史小說,有武打卻少了"俠"的塑造,這又偏偏是武俠小說的精髓。



金庸最佳兩部肯定是笑傲江湖與天龍八部。笑傲江湖大概是所有武俠小說裡我能想到最強的書名了,前無古人後無來者。令狐沖這個腳色刻劃也近乎完美的俠客風範,全書裡除了任盈盈有點過於拘束稍可挑剔外(身為任我行的女兒又是魔教領導階級怎麼會這麼放不開?),角色大多寫得有血有肉,加上是部政治小說,爾虞我詐的明爭暗鬥之精彩就更不用提了。天龍八部我覺得設計很有意思,裡面越是對武功無所求的人機遇越好武功越高。在武俠小說世界裡,人人第一夢想當是要功夫更強,卻偏偏有個段譽只因為神仙姊姊而練了北冥神功,為了保護皇帝學了六脈神劍;又有個虛竹也是為了解人之危得了無涯子一生功力,為了保護童佬學了一堆逍遙派功夫,正因無所求結果得到最多,倒也符合逍遙派這個道家門派思想。這部更是寫出了幾段經典大悲劇,阿朱被蕭峰打死大概是金庸作品裡第二悲的一幕(第一悲劇應該是飛狐外傳的程靈素之死),游坦之對阿紫的慘戀也是一段悲劇。

鹿鼎記也是好作品,倪匡評這部第一,但我覺得太強調歷史,想將虛構人物硬插入史實,反而顯得多於且刻意,已脫離武俠小說原意,尤其是打俄羅斯那段寫得很糟,讓我一直跳頁看。射鵰三部曲各有優劣,不知道怎麼排次序,幾個主角裡楊過當然比較討喜,但倚天跟射鵰裡的女角有趣得多。幾本中篇的品質差不多,可能碧血劍稍劣。雪山飛狐藉眾人之口來說故事處理不錯,但結局斷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頗糟。飛狐外傳則是有程靈素那個角色就值回票價了。



古龍很聰明,在他的書裡面捨去了"歷史"這個元素。他的故事沒有年代,本就是虛幻的世界何必硬要連結真實朝代?沒有年代拘束那就更自由。古龍作品很多,但武俠小說裡通常有件事不會錯,就是"越有名的越好看"。"多情劍客無情劍(小李飛刀)"當然是最有名的,另外"流星蝴蝶劍"、"天涯明月刀"名字取得好,內容也算上品。

古龍與金庸相反之處我覺得是金庸長篇寫得好但不會寫短篇,古龍則是短篇優於長篇。因為金庸筆下的人物性格需要劇情慢慢塑造,古龍卻可以快速描繪出一個英雄人物。像"楚留香"與"陸小鳳"系列每本都是獨立的短篇,故事都是解謎,也就是幾套劇情相連結的懸疑小說。"七種武器"系列也不錯,用武俠寫寓言。"三少爺的劍"好看,裡面雖然主角是三少爺,但全書的鋪陳都只是為了帶出燕十三的最後一劍。之後劇情銜接"圓月彎刀",勉強可以看成一個系列,但這本爛尾。

"絕代雙驕"明顯書名取錯了,因為這是小魚兒一個人的故事。小魚兒就是個會武功的韋小寶,十大惡人也很有趣,是不錯的長篇。"蕭十一郎"中篇寫不錯,但結尾留白也是很錯愕,不過在續集"火併蕭十一郎"解謎了。"歡樂英雄"是個有趣的嘗試,出來成品倒也不差。

"白玉老虎"有人說沒結局,但斷在這個地方我覺得很合理,加上古龍習慣性爛尾,結局不全收可能更好。這本瑕疵在於很多事情沒交代(殭屍、小孩、老婆),鋪陳了半天的精彩人物沒出場(唐傲),留下太多支線的疑問,主軸劇情倒是很完整。可以提一下"大旗英雄傳",這部把其他作品裡的上古神獸故事都交代完了。

再講幾本有人推但我覺得不好的。"名劍風流"我只給四個字,半本好書,寫到一半開始東抄西抄的,結局找人代寫又是超級大爛尾,看到後面會想摔書。"武林外史"主角個性太無趣,就像葉開系列不太得人愛,但沈浪遠比葉開更無聊。

古龍寫法現代,因此懸疑部分處理很好。此外他把"俠"這個字發揮得很好,不同作品也用不同面向分析這個字。但因為他太省墨水,扣人心弦的劇情固然多,很多故事看完覺得心情舒爽,卻找不到像金庸作品中一些能讓人落淚的深刻感情,因為他鮮少花足夠篇幅去醞釀角色間的互動與情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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